宝贝不要哭眼泪是珍珠[新闻]

2009年冬天，爱情断裂，工作倦怠，我仿佛被生活逼到了悬崖边上，走投无路。

遇见小雪是在下班路上，它蜷缩在垃圾桶旁，像一团雪球，我一走过去，它就眼巴巴地望着我，眼睛明亮又潮湿。我一蹲下去，它立刻把爪子搭上我的膝盖，直往我怀里凑。

我抱它回家。喂它饭，不吃；喂它水，不喝。它只是坐在我的拖鞋上安静地看着我。它骄矜的姿态和纯净的毛发告诉我，它不是流浪狗，而是被某人娇惯的宠物狗，它的主人一定在着急地寻找它。

第二天就看到了寻狗启事。照片上的狗，和我捡的一模一样。主人说，心急如焚，定当重谢！照着留下的电话打过去，是一个男人干净温和又满怀感激的声音。半个小时后他赶了过来，抱起小狗就捂进了他的外套，他说，狗狗叫小雪，我叫陆海洋．你下班时我来接你，请你吃饭。

我这才看清他，眉毛浓烈，皮肤黝黑，头发凌乱，拖鞋上落满五颜六色的油彩。他有些落魄。但他的声音温和笑容亲切，他让我觉得很温暖，在零下三度的气温里。我没有拒绝。

他住在平房里，窗台上种着一盆葱，一盆大蒜．一盆仙人掌。墙角散落着画架，画布、颜料罐子和几张色彩艳丽的画。电饭锅正冒着热气。盘子里有白菜，萝卜、肉片和火腿肠。

他羞涩地朝我笑，对不起，只能请你吃自己做的火锅，这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。他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菜，并透过腾腾的热气注视我。已经有多久没有吃过这样温暖的饭菜？在满屋子的火锅香里，我忽然觉得安然。我贪恋这一刻的美好时光，刻意吃得很慢很慢，而陆海洋，也一样。

电视里正播着韩剧，男人对女人说，我爱你．比爱我自己还要多。曾经也有男人对我这样信誓旦旦。可半年前他却是另一番无可奈何，我爱上别人了。

一时间心酸都涌了上来，泪水落进滚烫的火锅里。

陆海洋不知所措，他放下碗筷摸摸口袋，看看小雪再看看我，最后，他探过身子，把衣袖递给了我。他的衣袖上，有一团湛蓝的油彩。

他安慰我，宝贝不要哭，眼泪是珍珠。

陆海洋是画家，作品放在一家画廊寄售，不是很受欢迎。画廊老板说，你这些乌画谁会喜欢啊/.你不如临摹，凡高、雷诺阿、莫奈都行，就是别由着性子发挥！

但他拒绝了。他说．只有发自内心的，才是有价值的。这跟金钱没什么关系。何况我能养活自己，还能养好小雪，也许……他顿了顿，多一个人吃火锅也没问题。

他一次次地邀请我，真心又热烈，带着他的狗，等在我下班的路上。火锅的温暖，菜蔬的清香，小雪的亲热．以及他温热的气息，我都无法拒绝。

当我第八次去时，我在他的画布上看到了我自已，不是我在镜子里看到的无精打采奄奄一息，而是被一种自信坦然安静美好所笼罩。我疑惑地问，我是这样的吗.他答，当然，在我眼里你就是，也希望你是。

他握住我的手，让我来照顾你吧，我和小雪都喜欢你。

此刻，小雪正把它毛茸茸的身体往我脚上蹭．陆海洋的血液在汩汩奔流。窗外有新年的鞭炮声在依稀响起。就这样了吧，人间烟火，相依为命。

我上班，陆海洋在家画画。我下班，他带着小雪到街口接我。回到家，锅里有萝卜牛肉在冒着热气。黄昏，我们手拉手去散步，小雪跟在旁边蹦蹦跳跳，和美的三口之家。

小雪让我遇见了陆海洋，陆海洋让我遇见了冬天的阳光，生活在悬崖边上绕了一圈，峰回路转。可渐渐地，我感觉到不平衡。为了陪小雪玩耍，他不陪我逛街看电影。去超市，他不想着为我买零食，而是直奔宠物用品区。

他也不曾买玫瑰送给我。

那天走在街上，我仰起脸笑着说，买一束花来讨好我吧。他低下头，亲亲我，说，宝贝不要了，省点钱给小雪买一件新衣服吧。我忽然觉得委屈且不值，陆海洋．我是你的女人，可你爱狗比爱我还多！

他笑．认真起来，你吃醋了吗.小雪不过是一条狗。

是的，它只是一条狗，但如果他不是这样溺爱它．我想我便会同他一样溺爱它，和心爱的人，一起照顾小生命，是多么贴心的事啊。

可他对他的溺爱让我忌妒，我开始欺负它排斥它，它咬鞋子．我就威胁它，它亲近我，我就呵斥它。它在地毯上尿尿，我就狠狠打它的屁股，不管它满眼哀怨，发出凄厉的喊叫。陆海洋总是笑．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，还跟狗狗计较。我又一次打小雪时，他终于忍不住了，他夺过小雪，吼我，水瓶你在做什么！你不认为你太任性太自私了吗。说完，他叹了一口气。

他这一声叹气，伤到了我。

奇怪的是，小雪并不介意我的虐待，它依旧喜欢蹭我的脚背亲近我，晚上仍然钻进被窝睡在我的身后，它不计仇不抱怨不申诉，它甚至为了讨好我为我衔拖鞋和袜子，我每天上下班它都会接送我。

但它阻碍着我的爱情，我爱陆海洋，不甘心和它一起分享。

既然它可以走丢一次，就能走丢第二次。

周末，陆海洋去画廊了。我用一只塑料袋装起小雪，搭很远的公交车．又走了很远的路，把它扔在了郊区的农田里。塑料袋系得很松，它可以爬出来，但那时，我早已不见踪影。

我对陆海洋的解释是，我在做卫生，门没关好，转眼它就不见了，上次你不是也一样吗。陆海洋并不怀疑，但他责怪我粗心。他说，照顾它，不过只需要用一点点心而已

他去找它，从中午到下午，再从下午到晚上．他没有心思画画、吃饭，他一直生我的气不肯理我。为一只狗如此失魂落迫，我更是心酸。

第二天半夜，门忽然被扒得“嚓嚓“作响，陆海洋立刻跳下床冲过去把门拉开，是小雪，它自己找回来了。它走了整整二天一夜，毛脏了，脚也跛了。可它还是不计较，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。

我转过身，不领它的情。陆海洋却抓过我的手，轻声说．水瓶．如果有天你不见了，我会比失去一百只小雪还要疯狂。

我无法预测陆海洋所说的疯狂，但我却看到了小雪回来后他对它好得疯狂。他寸步不离地照看着它．睡觉的时候一定要放它在床上，生怕再次失去。

我去药店买了安定。磨成粉后拌在了狗粮里。端给小雪吃之前，我问陆海洋，如果我和小雪同时掉进水里．你先救哪一个.陆海洋挥舞着画笔哈哈地笑，当然是先教你！因为小雪是狗嘛，会游泳！我又问，如果在我和小雪之间．你只能选一个，你会选哪个

他答，你。

我欣然，但猛然就非常难受，一个女人和一只狗，是可以相提并论的吗？

我把狗粮放到了地上，小雪跑了过来，它毫不怀疑我的险恶用心。是的，它不过是?一只狗，它有什么过错?我拿起狗粮．扔出窗外。陆海洋对我莫名其妙的行为感到吃惊且愤慨，于是又爆发了一场争吵。最后．陆海洋扔掉画笔．蹲在地上，无力地说，因为你不曾和一只狗相依为命，所以，你不会了解。

我也不想了解，当天就搬出了他涂满颜料的家。小雪跑过来，咬住我的裤管不放，我咬咬牙，一脚踢开了它。

为了不让他找到我，我换了房子，换了电话。我想尽一切办法去忘记他，我以为会像忘记上一场爱情那么简单。

可我发现了寻爱启事，仿佛像被人当胸一拳．击中心脏。陆海洋说，寻我的爱，一米六三，鬈发，小雀斑，爱吃我做的火锅，爱和狗狗争风吃醋，还会无理取闹会使性子。他还说，心急如焚，愿以任何代价酬谢！

我一张一张把它们撕下来垫在枕头下，我枕着它们入眠，日日夜夜。但我还是不能回去找他．我既然战胜不了自己的忌妒，就不得不与自己的爱情抗衡。

可我还是在任何我意想不到的地方看到他的寻爱启事。看到他用深蓝色的画笔写着，心急如焚．愿以任何代价酬谢！我怀疑，陆海洋．他正在把他的启事贴满整座城市。

一次在公交车上，看到他走在烈日下，穿着一件白色T恤．T恤的背面，密密麻麻地写着他的寻爱启事。小雪跟在他身后，亦步亦趋，雪白的背上，也贴着寻爱启事。一个男人和一只狗，在七月的烈日下，寻找一个曾试图分开他们的自私女人。

公交车转弯，他们消失不见，一个女孩在和男友说情话。

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，你会像马达一样找我吗

会啊。

会一直找吗

会啊。

会找到死吗

会啊。

我想，陆海洋也会．但我没给他一直找下去的机会。去超市时，我吃惊地发现，我每次都会在宠物用品区停留，我甚至拿起那些玩具零食，仔细比较它们的功能和价格。我在做什么

小雪扑过来的时候，我正拿着一只小皮球翻来覆去地看。它一下子就扑到我的膝盖上，使劲舔我的衣服我的手。它背着寻爱启事，看上去滑稽极了，也让我心疼极了。而陆海洋，微笑着看着我，让我觉得安然极了。我忽然想哭，陆海洋用手指堵着我的嘴，宝贝不要哭．眼泪是珍珠。

后来，陆海洋告诉我，他到这座城市之前，遭遇了人生的重大变故，是偶然捡来的小雪，这个刚出生就被遗弃的生命，给他活下去的勇气，哪怕是苟且地活着。它是他的救命恩人。而我，让他感到活着有快乐，有牵挂，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价值。

他还告诉我．宠物的性格，一定会像他的主人。因为他爱我，所以，小雪也爱我．不管我怎么排斥它，它都一样亲近我，因为它也知道，自己是个小男人，对自己爱的女人，除了爱，还要包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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